2015年5月8日 星期五

[碎碎念] 不浪漫的生態攝影



野生動物生態照片有時會給我週遭較少觀察生態的人錯覺,以為在深山野嶺動物們都會像白雪公主唱個歌一樣地聚集過來讓你拍攝,或者覺得拍生態就是可以邊愜意的旅行一邊拿著鏡頭咻咻咻地,像打獵般獵取照片。

老實說,這種機會我還沒在台灣跟美國遇過。

在野外觀察時,一個有經驗的賞鳥者或研究者可以在一、兩小時的調查中,發現並記錄幾十種甚至近百種鳥類(視棲地而定),我們可以在一分鐘內聽好幾種鳥音,用望遠鏡迅速地辨識各種鳥類,察覺各種行為,踏著輕鬆的步伐迅速記錄。但這一切變成「攝影」時,就會完全不同。

拿這張夜鷹來說,夜鷹是近年來隨著土地開發及溪流棲地破壞,族群量意外增加的鳥類,牠們名字中雖然有個鷹字,但並非猛禽也非貓頭鷹,是屬於夜鷹科的食蟲性鳥類,不但沒有利爪,腳還特別地瘦弱,雖然可以緩慢移動,但多是直接飛行。夜鷹在繁殖季可以整晚在夜空中飛行且鳴叫,到了白天則隱藏在河床或枯枝上,牠們羽毛有絕佳的迷彩,一但隱入棲地,立刻肉眼難辨。

觀察牠們的過程是眼力大考驗,而一旦尋著了,又是另一種挑戰。

想像一下,東部溪流的河床,布滿美麗的各種顏色的礫石,但當你必須全身趴在地上,帶著比步槍還重且嬌弱的攝影器材(四公斤)又不想驚動到夜鷹,只有一個辦法─匍匐前進。很好,退伍後第一次覺得單兵基本戰鬥教練派上用場,但在充滿河沙、礫石、軟泥、凹凸不平的河床上,用匍匐前進其實是很費力,而且身體在地上的磨擦面積太大,每一個動作擾動的沙石太過醒目,就失去了隱密的目的,這時,單兵報告詞中「…以竹節蟲方式收槍退至掩蔽物後方…」的竹節蟲姿勢就在此時派上用場。

容我解釋一下甚麼是竹節蟲姿勢,此姿勢就是用手肘與腳尖為支點,撐起整個身體,身體保持水平稍離地面,當然,攝影器材這麼嬌貴是不能用大背槍(註一)的方式背在背後,而是雙手拿著供在前方。以這種姿勢前進既迅速又安靜,現在很流行的核心肌群鍛鍊法只是這個的簡單版,建議各位愛美的朋友可以在家用此姿勢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包準隔天連起床都是問題。

幸好,雖然當兵沒甚麼練到核心肌群,但大學踢跆拳幾年來也算小有鍛鍊,在飄著微雨的河床跟夜鷹玩玩竹節蟲版木頭人還是沒問題的,只是,能夠潛行接近牠們還不夠,最後的拍攝才是關鍵。

拿著長鏡頭可不代表就甚麼動物都拍得到,鏡頭的焦距越長就越難以駕馭,拉近可拍攝距離的代價,就是任何一點震動都會影響到照片,連風的吹動、呼吸、心跳都會反饋在畫面上,某些情況下甚至要考慮快門的震動,因此每一下快門都要在畫面最穩定得時候,輕輕地按下,就像狙擊手一樣。

那麼,問題來了,剛剛運用核心肌群腰腹微酸,忍受礫石對手肘的折磨,爬行數十公尺,三不五時飄點雨,氣都還沒喘過來的人,要如何拍攝呢?

等待是唯一的方法。

等待心跳逐漸回復、陣風休息的空隙,等待雨稍停,等待的過程裡,讓身體盡量貼近河床,嗅著河沙摻雜藻類不算好聞的味道,感覺礫石像按摩步道般地按摩腹肌,皮膚被砂與水滲透,偶爾會有小黑蚊舔食你的血液,留下紅癢的斑點,鏡頭倚著礫石,讓土地成為我的支點。

最後,在夜鷹的默許下,才能勉強留下這張還算清晰,但不見得有甚麼故事性的畫面。對攝影師來說照片還不夠好,但追尋過程裡,牠們領著我一步一步進入了人類所沒察覺的感官世界,這只是河床的一角,眾多棲地的其中之一,而高山的酷寒、密林的蚊蟲,都是畫面裡看不見的世界,而畫面之外的故事才是野地最寶貴的禮物。



※註一:新兵單戰用語,將步槍背到後方的姿勢。

2014年12月26日 星期五

磯鷸的體溫


磯鷸的體溫

鋒面來臨的寒風細雨中,磯鷸身體溫暖又脆弱,只有我手掌的大小,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成為一顆冰冷灰白的鵝卵石,就像旁邊那隻不幸的小環頸鴴一樣,眼睛從此失去光芒。

將牠從網上解下來時,手指沾到不少血跡,想必是困在網上好一陣子了,細小的尼龍網目已經隨著掙扎越纏越緊,在翅膀上割出傷口,一釋放,牠顧不得我就在旁邊,立刻在面前的淺溪水中啜飲,喝了好幾口才踉蹌地離開。

磯鷸是冬候鳥,夏天在西伯利亞、北海道等高緯度地區繁殖,冬天嚴寒到來前,便遷移數千公里至低緯度地區度冬,台灣是牠們其中一個度冬地,因此現在看到的磯鷸沒有一隻不是通過了長途飛行危險的考驗後,抵達的佼佼者,但很不幸的,若今天我沒有將牠解下,牠的旅程也就到此為止,再也沒有機會回到原來的出生地。

磯鷸不是特例。今年冬天也解下了好幾種候鳥、留鳥,沒解下的卻更多更多。

鳥網橫亙在美崙溪上,就這樣橫越過溪面,一座接著一座,稍微遠一點就隱形在背景之中,隱藏在花蓮看似美好的山景裡,當遊客開心地大啖當地的風味餐時,可知道有多少就是這道隱形鳥網所攔下的掙扎魂魄。

2014年12月22日 星期一

台灣長鬃山羊 Naemorhedus swinhoei (Taiwan Serow)


霧雨中,台灣長鬃山羊的眼神是昨天在西林林道上最美的驚喜。

常常攀登百岳的人肯定對台灣長鬃山羊不陌生,倒不是因為容易目擊,事實上台灣的野生哺乳類在長年的棲地破壞、非法盜獵的情況下,都相當懼人,加之習性隱蔽、山林地形複雜,如今能夠一睹面目的人已不多,那為何百岳登山者不陌生呢?雖然少有目擊,但牠們的排遺(也就是糞便)卻無處不在,尤其是喜愛攀爬絕壁斷崖者,更是常走在牠們的廁所之上。

記得十年前第一次攀登雪山聖稜線時,走過素密達斷崖、品田斷崖、大霸尖山時,每越過一個困難地形,長鬃山羊的便便就總是會出現,讓第一次攀登百岳的我驚奇不已,幾乎全世界山羊都擅長攀登絕壁,長鬃山羊也是其中的佼佼者,牠們偶蹄跟一般的鹿科不同,兩趾較為分開有點像我們的腳指般可以隨意控制,可以輕易抓緊裸露的石頭,除此之外,若把山羊的蹄趾翻過來看底部,會發現牠們的蹄包覆一層硬盤狀的角質,在輪廓邊緣有些微凸起,這就是牠們最厲害的登山鞋,搭配外張的趾能夠有效的增加摩擦力,因此可以縱橫峭壁,幾乎無所不利。

2014年3月13日 星期四

雪鴞追影記


上禮拜週休特別多安排一天假,從華盛頓(Washington DC)坐十小時的長程巴士去波士頓Boston(七百多公里的距離,差不多兩個台灣。),就為了一賭在DC錯過的雪白身影。

雪鴞棲息於曠野,北極圈的苔原是他們的原棲地,以鼠類與雪兔為主食,而隨著獵物數量的波動,雪鴞的數量也跟著變化,每隔四到六年,繁殖過多的雪鴞,會向南方遷徙,今年甚至抵達美國南方的佛羅里達(緯度幾乎跟台灣差不多),華盛頓今年也一度出現迷鳥,就是我們抵達的那天,在雷根機場擦身而過。

儘管從抵達米國後開始,我就不停地在網路上、文獻上搜尋閱讀雪鴞的資料跟生態習性,但真正到了野外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從北極來到溫帶的雪鴞,會在海岸、河口、沼澤落腳,開闊的濕地是牠最主要的棲息地,當我抵達Boston的Nahant陸連島時,走在狹長的海岸望著遠方連結的兩個島嶼,還真的開闊到無從找起阿,目光所及最多的就是海鷗、海鷗、還是海鷗。

從資料裡看了很多人拍過的照片,牠們在清晨或黃昏時,會偏向在某個高點搜尋獵物,但我從來沒有在米國這種環境觀察猛禽的經驗,只依靠資料總是很不踏實,時間又有限,只有兩天,還是順著自己的雙腳與直覺,腦中不停跑過各種雪鴞的照片畫面,不停地想像牠會想停在哪裡?向陽面還是陰影處?會選擇殘雪的顏色的隱藏自己嗎?退潮是否是個好時機呢? 遠方海鷗的騷動是否透漏了些甚麼?想像著,如果我是一隻雪鴞。

背著所有器材,走了好幾公里的路,每個海岸線、石頭、雪白的點,都用望遠鏡一一掃過確認,可惜絕大多是海鷗。 過了好幾個小時,Boston這天是難得的好天氣,儘管海岸都是未融的殘雪,陽光的熱力還是讓我把羽絨衣全都塞回背包裡,正想著也許雪鴞感覺到春天,已經北返了吧,一面以望遠鏡再掃描一次海面,一個不尋常的白點,像雪落在我的視野內。

我大概有一段時間連思考都忘記了,只是一直盯著牠,雪白雜著斑點的羽色,那一瞬間我才真正知道雪鴞跟海鷗不同。這就是雪鴞阿。

雖然幾乎是遙遠將近一公里外的海面石頭上,但已經讓人興奮得難以言喻,觀察了好一段時間我才繼續前進,有一就有二,過了幾小時,又發現了第二隻雪鴞,隱藏在海岸殘雪的草叢中,正午的陽光把海面照的閃亮,牠瞇著眼幾乎跟雪合而為一,而幾分鐘後,牠被一個拿著iphone的大媽給嚇飛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照片是第三天在Boston東邊的Belle Isle marsh reservation在冰與水與草的沼澤中,匍匐前進進加木頭人一個小時後才拍到。(附加脖子痠痛)


2012年11月1日 星期四

《生態飛羽》褐鷹鴞 - Ninox scutulata


- 等待黎明 -

從黑夜破曉,清晨涼爽又有點潮濕的空氣讓我眼睛都快閉上,睡意不知是第幾次湧上來,枝頭上的「牠」偶爾會迅速飛出,在紅綠燈跟路燈下迴旋幾圈後回來,每一次飛行的黑影都像一劑嗎啡,讓我這隻生理上的日行性動物得以度過漫漫長夜。

清晨五點四十分,太陽還沒出來,但城鎮已經上了一層藍藍的色調,紅燈與路燈的紅色調反映在牠的腹羽,汽車引擎聲開始變多,烏頭翁跟紅尾伯勞早已醒來,不知道是否天亮眼睛比較容易看見的關係,我發現天空的蝙蝠比晚上還多,牠也靈活轉動脖子繼續看著這個甦醒的城市。

然後在太平洋的雲被染紅的那一刻,用一樣迅速的飛影消失在一棵茂密的榕樹中。

早安,褐鷹鴞。

2012年3月15日 星期四

《生態飛羽》熊鷹 (赫氏角鷹) Spizaetus nipalensis


瓦拉米的早晨陽光普照,隨著拉庫拉庫溪的上升氣流越來越旺盛,蛇鵰的呼聲也一聲比一聲高
亢,然後一對白色翅膀忽然從溪谷盤起,僅僅三十米左右的距離,心跳瞬間跳了好幾拍,學弟
張著嘴阿阿大叫「大冠鷲!」。

我衝到樹下拿起還在起霧的相機,我知道牠不是大冠鷲,牠是中海拔森林最雄壯的獵人,牠是
能夠輕易攫起山羌幼仔的殺手,白色羽毛在瓦拉米的陽光下閃耀,牠是年輕的熊鷹。

PS.唉...我多麼扼腕牠剛盤起的時候,我兩分鐘前才把相機放到遠處樹下吹風,如此近的距離如
此完美角度,只能用眼睛欣賞。

2012年3月1日 星期四

《生態飛羽》小彎嘴畫眉 Pomatorhinus ruficollis

說到畫眉科,通常第一個印象就是婉轉多變的鳥鳴,畫眉科的鳥善鳴叫,常搞得我們在野外昏
頭轉向,而小彎嘴畫眉是台灣低海拔森林最常見的畫眉科鳥類,牠們最明顯的特徵就是像蒙面
俠蘇洛般的眼罩,只是牠們不像蘇洛喜歡當獨行俠,而是三五成群的覓食,所以通常發現一隻
在草叢裡騷動時,不要亂動,往往會發現還有好幾隻同伴正在陰暗處打量你。